作者：浙江金道律师事务所　张　妍

    律师袍上的正义

    ——论《法庭规则》之司法仪式

    2016年4月14日，最高人民法院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法院法庭规则》（简称《法庭规则》），这也是《法庭规则》正式实施22年后的第一次修订。此次修订的新变化之一就是明确了司法仪式的内容，特别是要求“出庭履行职务的人员按照职业着装规定着装，没有职业着装规定的着正装，其他人员应当文明着装”，以彰显司法文明。

    笔者认为，此次《法庭规则》中对司法仪式——尤其是律师袍的修订，不仅必要，而且及时。律师穿律师袍出庭，能够直观地彰显律师独特的职业形象，体现律师职业的严肃性和崇高性，便于审判人员、公诉人员及双方当事人等辨别身份；同时律师袍也提醒律师，时刻铭记自己的职业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律师袍上所体现出的，正是法律“外观上的公正”。

    法律不仅在实质上必须公正，而且在“外观上的公正”也是必要的。即在司法过程中严格遵循一定的司法仪式，赋予法律以程序上的神圣感和公正性，让一切必要的仪式要素与法官的审判行为共同组成一种形式上的正当性，从而引导民众的内心产生对审判的信赖与认同，并进一步确信采用正当形式所得到的审判结果在实质上也是正当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法庭审判这样公开的活动当中，所有的形式要素都是为让民众能够清楚地“看见正义的实现”而服务的。借用英国大法官休厄特的一句名言：“司法不仅要主持正义，而且要人们明确无误地、毫不怀疑地看到是在主持正义，这一点不仅是重要的，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从这一点上看，律师袍同检、法人员的职业着装一样，对庭审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形式要素。因此，健全规范的司法仪式，让律师穿上庄严的律师袍，是重拾社会公众法律信仰的重要一环。

    司法仪式存在的法理基础

    当人们说法律是“世俗”的、“现实”的，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从“理性”的角度加以揭示；在这个层面上，法律表现出了对现实社会或当前秩序的强烈关切。但是这很有可能导致法律缺乏对终极目的和生活意义的关切，从而沦为机械的工具或僵化的政策。因此，法律在理性之外，还必须保留对某些超理性信念的温情。伯尔曼指出，法律与超理性价值联系和沟通的主要方式有四：仪式，传统，权威和普遍性。值得指出的是，仪式是法律与超理性价值之间的一座桥梁，相比较其他三种方式而言，仪式或许是最容易被感受到的，因为它是透明的，公开的，可见的。对于仪式的这种价值和意义，伯尔曼的《法律与宗教》一书，至今保留了就此话题的精彩论述：

    “法律的各项仪式（包括立法、执法、协商以及裁判的各种仪式），也像宗教的各种仪式一样，乃是被深刻体验到的价值之庄严的戏剧化。在法律和宗教里面需要有这种戏剧化……更有甚者，如果没有这个戏剧化的过程，那些价值便无以存身，意义尽失。”

    英国法律史学家梅特兰曾深刻地指出：“正义必须呈现出生动形象的外表，否则人们就看不见它。”

    在司法审判当中，法官、检察官和律师都是以“法律表演者”的身份出场，他们遵循一定的法律仪式规范，他们的服饰、姿态和言行代表着法律符号的象征意义，因此他们演示法律技艺的高低，将直接影响所有参与人对法律的感性认知。因此，重视和规范司法仪式，提高律师和检、法人员的活动专业化程度，就显得愈加重要。

    律师参与司法仪式的服饰道具

    律师参与司法仪式的首要内容便是服饰道具。中世纪史学家坎特罗威茨认为：“有三种职业有资格穿长袍以表示其身份的，这就是法官、牧师和学者。这种长袍象征着穿戴者思想的成熟和独立的判断力，并表示直接对自己的良心和上帝负责。”有时候司法所解决的问题不过是一种平衡术，这就是为什么古罗马人给法律下的定义是“一种公正善良的艺术”。这样的艺术需要伟大的“职业艺术家”来表演。那么一袭律师袍究竟能给庭审带来怎样特别的效果呢？

    1、赋予律师和当事人以神圣感

    司法仪式需要参与其中的法律人摆脱人的束缚。对于律师而言，让他位于法庭之上代表当事人伸张正义，穿上律师袍，可以给自身一种强烈的暗示：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从穿上那身行头、坐上席位起，他就应当成为法律的代言人。律师的职业特点把个人的肉体凡胎与法律的化身区隔开来，提醒他在法庭上尽可能摈除世俗影响和个人偏见，以一个法律化的身份行动。

    同时，对当事人而言，身着律师袍的律师让人们更加心生敬畏。当事人相信，律师越是理性和专业，越有可能帮助自己得到正义。

    2、有一种职业独立感

    司法的角色必须独立，律师最重要的品质更是独立。虽然律师的工作任务是为当事人争取利益，但是更深层次的使命其实是以事实为依据，为当事人维护法律赋予的权利。从应然的角度上说，律师应当是一个独立的角色，而穿着律师袍的人，在视觉上免除了一切来自世俗的干涉，保证了角色的独立性。

    3、维护一个特殊行业的悠久传统

    法律人总是不停地朝后看，用过去的规则来限制今天的行为。当社会中的其他人踯躅时，法律人可以拽拽他的衣袖或者当头棒喝，这种稳健的保守主义在社会中创造着重要价值。律师袍同法袍一样，使人看起来老成，使法律人保守的特征显露无遗。因此，律师袍这一古老的服装样式有助于维护职业的悠久传统。

    司法仪式体现对法律的信仰

    司法仪式是象征着法律客观性的仪节程序，诸如客观、公正、一致、平等之类的有关法律正义的崇高理念或价值也被可视化了。如果没有这一戏剧化的过程，这些价值便无法安身立命。

    在法治大趋势的背景下，法治社会的建立已经成为了我们必然的选择。只有当法律在一个社会中成为一种“信仰”（这种信仰不一定是宗教）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法治”社会建成之时。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对法律的尊重，最基本的是司法仪式的建立。有了对法律的信仰，立法才能更加合理、规范，社会才更加有序。而作为信仰，民众也会自觉地去认识、学习、运用法律。

    律师袍上体现的是法律外观上的正义，而司法仪式背后暗含的就是对法律的信仰。最高法院在这个时间节点公布《法庭规则》，规范司法仪式，要求律师出庭时规范着装，笔者坚信这是一个大写的加号，可以推进律师队伍的职业化进程，增强律师的自我约束力和使命感。庄严规范的仪式有助于加强法律的参与人、旁观者对律师和司法审判程序的信服度，产生对判决和法律的敬畏与内心的认同。一个先定的具有普遍约束力的司法仪式将保证法律程序的公正性，可以培养国人对于法律的信仰，逐步超越世俗的法律而发掘其超理性的精神，从而逐渐将法律内化为公众内心的一种道德准则，真正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建设社会主义法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