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周日,济南港华万通燃气工程设计有限公司副经理王林,琢磨着明天要到运署街去一趟。这条老城区街道两边小区的居民,一直盼着开通天然气。此前王林他们用物探设备“透视”路面底下,从西头向东测了几十米后,发现向前所有的管位都占满了,根本没法下管子。

　　“只好拐到道路红线之外,走别人院子里看能否通过。”王林说,明天要去找小区协商一下,“老城区的道路铺设地下管网时,谁来了谁铺,缺乏统筹,搞得后来者非常被动。”

　　王林介绍,近年来济南市加强了地下管网统筹,新修道路用“圆桌会议”制度征求各管线单位需求,统一规划,几年之内不许破路；一家管线单位整修管道需要破路时,也要同时考虑其他管线单位的需求,同时布设。“这样的要求很好,但让一个单位协调各方,耗时长,有些力不从心。”

　　不仅是规划统筹,施工监管也非常重要。王林他们在物探时发现,有的管网建设方为了图施工方便,或绕开某个障碍物,就在地下“随便一斜”,这一斜,就废了好几根管位。有时候,管线好不容易铺好、回填完,突然发现附近被别的单位埋了管子,安全径距不够了,又要重新整改。

　　“刨掘位置是不是规划批准的位置,应该加强监管。”他建议。

　　王林关注的重点是管线位置,而身为济南港华燃气专职安全员的罗会勇考虑的中心是管线安全。每天晚上,饮虎池街的烧烤摊一亮起火光,罗会勇就会提心吊胆。这些烟熏火燎的烧烤摊,占压着一条燃气中压管线、一条低压管线。

　　记者在今年4月曾随罗会勇巡查,看到一处燃气调压柜就在饮虎池街路东一个小区内,双管线刚一出来就被一个路边小店和一座小二楼占压。过了马路,管线上边是一家家烧烤摊和小房。中低压管线埋深只有80-90厘米,建房挖地基很可能破坏管线防腐层,长期占压会让管道变形、接口松动,一旦泄漏非常危险。压于房下,夜间落锁,日常检修和应急抢险也变得困难。

　　记者采访王林的前一天,中国政府网发布了《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城市地下管线建设管理的指导意见》。《指导意见》提出了坚持先地下、后地上,科学编制城市地下管线等规划,提高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整体性、系统性,加强改造维护、消除安全隐患,完善法规标准、加大政策支持等要求。其中专门提到,“加大力度清理拆除占压地下管线的违法建(构)筑物”。对这一要求,罗会勇觉得落实起来不会轻松,“拆房断人财路,难度可想而知。退一步,劝他移出管线,他说你找事。”

　　有一次,某小区一楼住户扩出来个小院,占压了燃气管线。罗会勇等房主一直等到晚上10点多,拿着安全隐患通知书去劝阻。“我的房子,我爱怎么盖怎么盖!”房主一盆水泼到他脚下。

　　“不怕你笑话,有时候从住户家出来,我一个人蹲在地上流泪。但我想我是安全员,出了事我也得负责任,一抹眼泪,再去找他。”罗会勇说。

　　也有很多通情达理的市民。有一次,罗会勇进了一处违章房,刚刚丧夫的老妇人把房子腾给儿子结婚用,自己搭了小房。听说占压了管线,老人扑通一下跪下了。最后,港华免费为她移出了管线。

　　遇到烦恼的不仅是燃气管线。6月15日,济南市排水管理服务中心主任姜向东正在防汛工程工地上忙碌。谈到地下管线,他希望记者呼吁一下市民爱惜本来就很脆弱的管线。

　　“有一次,东护城河老东门桥向北出现污水冒溢,工人奋战了3天3夜,从50米长、1米直径的管子里,居然清理出了25立方米垃圾,里边什么都有:砖瓦块、脸盆、床单、钢筋……”姜向东说,“一定是有人把检查井当垃圾桶用了。还有的建筑工地,管网施工后堵上做闭水试验,试验后也不掏封堵用的材料,最后都进了下水道。”

　　姜向东说,我国的排水管网设计标准低,本来已十分脆弱,希望市民爱惜。现在,济南每个区只有一台高压水疏通车,如果沙子太多,车也解决不了,只能人工掏。工人要戴防毒面具钻进去。有的管子细,实在疏通不了,只能挖开管道换管,或搭一根“联通管”绕过去,像做“心脏搭桥”手术一样。

　　他认为,加强地下管网的维修养护,行业主管部门和管线单位有责任,市民也应该行动起来。否则“栓塞”面积大了,城市就会不安全。

　　在济南,某条新修的道路上,一排电线杆带着水泥墩子立在路面上,有点煞风景。是不是还要再挖一次,让电缆入地?过往的市民不禁发问。

　　据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统计,在我们城市的地下,有供水、排水、燃气、热力、电力、通信、广播电视、工业等8大类20余种管线,涉及中央和地方两个层面30多个职能和权属部门。如何改变长期以来各自为战的局面?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城市建设处相关负责人认为,《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城市地下管线建设管理的指导意见》出台是好事,但在落实中,统筹管网需要机制保障,解决谁来协调,钱从哪来,责任谁负的问题。

　　由谁去统筹呢?他建议,城市政府应该成立或授权一个单位来统筹管理地下管网,不用新增编制,只要从每个管线单位抽调即可。赋予该单位相当的权威,设立约束机制,才能管住地下空间。

　　他说,在我省,淄博市设立了常设的正县级事业单位“管线办”,代表市政府对地下空间统筹管理,是一个有效的尝试。目前,这样的机构还只有协调权,其实,按责权利对等的法则,可把管线的统筹规划、审批、验收都授权给这样的部门,形成“前期统筹-规划-验收-归档”的闭环。

　　另一个“统筹”的尝试是济南市历下区市政工程管理局。他们将分散在各部门的井盖“代管”起来,工程抢险车上常备着各家权属单位的井盖,发现丢失破损,不用打招呼,直接换上,然后拍张照片,通知对方增补井盖,不收施工费。“总要有人站出来主动担当。”他说。

　　该负责人认为,现在城市政府已经越来越意识到了“先地下,后地上”的重要性,但下一步恐怕会受到资金的制约。污水管网现在国家有配套资金,但老旧管网改造、雨污分流等项目没有资金支持。中央此前“市政债券”的提法也没得到落实,即便允许发行市政债券,钱也要由财政偿还。顶层设计有待突破。

　　他认为,还应探讨市场模式,让管线单位愿意拿钱。要明确责任,规定不尽责怎么处理。比如老旧管线到了多少年头,必须更换,不换怎么处理。但这样做,政府要先把自己该做的雨水管网和污水管网等带头做好。

　　在基础工作上,我省聊城、德州等地已经完成了地下管网普查和信息系统建设,大城市因为地域更广、老城区面积大,反而有些滞后。这些工作还是要持续地做。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城市地下管线建设管理的指导意见》要求,稳步推进城市地下综合管廊建设。专业人员认为,建设城市地下综合管廊可以避免“马路拉链”现象,延长管线和道路的使用寿命。

　　地下综合管廊又称共同沟,是建于城市地下用于敷设市政公用管线的市政公用设施。在发达国家,地下综合管廊已经存在了一个多世纪,在系统日趋完善的同时其规模也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目前中国仅有北京、上海、深圳、苏州、沈阳等少数几个城市建有地下综合管廊。地下综合管廊建设的一次性投资常常高于管线独立铺设的成本,但综合节省出的道路地下空间、每次的开挖成本、对道路通行效率的影响以及环境的破坏,综合管廊的成本效益比显然不能只看投入多少。